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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那篇《爸爸的草鞋》时是爸爸的初次手术之后,从那以后,很少在Q里跟好朋友们说话,尤其是看到想要我成为她唯一哥哥的那个女人,写了那样一篇令我心寒的文章之后,我便很少跟人说起我父亲的病情一事,进而甚至不愿和任何曾经的网络好友说话。不为别的,只因为怕大家都知道父亲的病状而关心之下问起此事,那我就真的像那女人所说的‘祥林嫂’那样了。
不幸的事还真的被那个女人言中了,虽不像她说的那样父亲已经不治而逝了,但父亲有生之日确实无几了。我从未恨过任何一个女人,写那篇东西的她更不值我如此,但我想对她说一句我从未跟任何女人说过的一句话:我讨厌你!
很多天以来,只要不是睡觉时的不省人事,为了麻醉自己清醒的意识,便拼命地写一些另一种感触的东西在网上闲逛,却不愿和任何人说话,由此得罪了很多关心着我的朋友,念及时每每愧疚不已……
酒干淌卖无
秦锐/文
十五天了,爸爸在十三楼肿瘤科住院处的病床上已经躺了十五天了。入院前的全面检查结果显示,肝功能已经衰竭的爸爸预计仅有二十天的生命了。每一天的时间,对于每晚在病榻前陪床的我来说,既像一个世纪般的漫长,又像是打个盹醒来样的一晃便过。十三楼吸烟厅硕大的落地窗前那排不锈钢制的栅栏,是我在这的每个夜晚趁爸爸睡着时最喜欢趴伏的地方,一包香烟往往在一晚间的功夫里,尽收于栅栏旁的那个垃圾桶中去了。
居高放眼的伏栏处,夜黑星淡,高楼林竖。匆忙地点燃了一支香烟时,火苗里看到的是病榻上爸爸虚弱的阵阵喘息,像是在呼吁着此刻不知哪去了的儿子。一缕缕吞吐的烟幕中,满眼的灯火霓虹仿佛变成了漫天闪烁的星影,填满了尽显着孤寂的夜空。一页记忆中清新不过的画面突显而来时,爸爸温存而有力的臂膀呵揽着我们的情景像是就在昨晚。
儿时我们居住的那所大杂院的院门外是一座炮台山,晚饭后,爸爸时常会带着我们兄弟三个登山眺远。那时虽不见如今这般林里的钢筋水泥,却多见了满天的星斗。摇头晃脑时的轻许晕厥中,只见璀璨的繁星和着万家灯火化成了无数迷离的光环,煞是好看;在一旁端相着我们调皮样的爸爸,慈笑着的神情像是就在眼前。
高考落榜后,携着一个月临时工赚来的五十元钱第一次离家远行散心。游荡了十几天后,在回家的火车上,心头默默唱起的就是这首《酒干淌卖无》。二十多年后的今晚,在这幅变换了的星空图景里,悠然迥响的旋律不断作响的还是这熟悉不过的曲子,只是,无情的岁月在爸爸本来慈祥的脸目上划下了道道的憔悴。
本不相信,去年的这个时候还能骑着脚踏车满世界游走的爸爸,真的会像医生所说的那样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但看着眼前日益消瘦、日进痛楚的爸爸,似乎刚刚明白什么叫作无可奈何,又是刚刚懂得什么才是无力回天!
在我已届不惑之龄的记忆里,从未有过哪怕一次跟爸爸之间的言语冲突,印象里连对爸爸高声顶撞之语也是从所不见,但此刻,即使在爸爸如此生命垂危之时,即使在看着爸爸如此病入膏肓的面容一刻,我想在心里狠狠地跟爸爸顶撞一番。
爸爸还是那么不可理喻的傻,病成了这般连说话都劳累不堪的模样,还是在责怪着我不该这么两三天一次地让护士小姐为他换洗床单,爸爸的理由是不该给人家添过多的麻烦。可我知道,爸爸是最爱干净的人,看着倔强地躺下来用自己的身子去烘干那片尿迹的爸爸,我想起了妈妈曾经说过,爸爸年轻时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穿在身上的那一件件清洗得褪色又整洁的衬衣;爸爸听到了我埋怨护士打点滴时没找准血管使爸爸的手背肿起了大胞的情急之语,面对病容加以气愤之色数落着我的爸爸,不禁想起了七十多岁的爸爸去摆地摊叫卖他自己机织的线袜时,被那些城管人员骂咧咧地呵斥着必须帮他们卸下那车缴获的物品并再交罚款才能放其回家的情景,傻乎乎的爸爸绝不会告诉那帮儿子辈甚至孙子辈的年轻人,他的亲侄子就是城管大队的大队长一事。后来跟我说及此事时,爸爸唯一的不满就是那些城管人员可以对他处以罚款甚至帮这些小年轻卸下那满满的一车缴获物资,但他们不该如此谩骂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十三岁的女儿要去参加学校组织的学农活动,临行前来医院看爷爷时告诉爷爷在她离家一周的这次活动期间,不能再来医院看爷爷了。由于要在晚间给爸爸陪床,病床前我跟弟弟商量好了第二天一早由他开车送我女儿去学校集合。只知道疼痛连大小便都已失禁的爸爸第二天清早醒来时的第一句话就是:给你弟弟打个电话,万一他睡过了头耽误了送孩子……
弟弟打来电话说已经把女儿送到了集合地点后,我对弟弟笑说了神智恍惚的爸爸那一神智清醒的嘱托之语。笑说中,忽有一汪泪水在眼窝里打晃,一曲熟悉的旋律自心凄处又起:
多么熟悉的声音 陪我多少年风和雨 从来不需要想起 永远也不会忘记 没天哪有地 没有地哪有家 没有家哪有你 没有你哪有我
假如你不曾养育我 给我温暖的生活 假如你不曾保护我 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是你抚养我长大 陪我说第一句话 是你给我一个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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